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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节(1 / 2)

“是。”

两卷墨迹未干的诏书写好后,呈到了圣人案前。

圣人凝视多时,看向谢瑾:“谢卿,你说,人活在世上,是为了什么呢?”

谢瑾怔愣一瞬,想到了郗归曾经说过的一句话:“臣曾闻古圣人言,大丈夫生于世间,当为天地立心,为生命立命,为往圣继绝学,为万世开太平。”

“谢卿志向高远。”圣人皮笑肉不笑地赞了一句。

“臣愧不敢当,不过尽些为人臣子的本分罢了。”

“那么,依谢卿所见,何为君臣相得呢?”

隔阂

谢瑾听闻此言, 起身端立堂前,整理冠服,郑重行礼。

礼毕,他抬眼看向圣人, 缓缓开口说道:“臣少时读《三国志》, 颇为蜀先主与诸葛孔明之间的情谊而动容。臣以为, 主不疑臣,臣不负君, 便是这世间最好的君臣相得。”

“好一个主不疑臣, 臣不负君。”圣人抚掌而笑, 摘下腰间的玉佩递给谢瑾,“朕与谢卿共勉。”

谢瑾恭敬接过,再次行礼。

他知晓这是一个多疑的君主, 知晓这是一个世家与皇帝争权的时代, 可他还是期盼着, 自己能像当初的郗司空一般,守护江左的安稳。

他知道, 面对这样的君主, 面对这样的时势, 朝堂上很难出现如蜀汉一般的君臣相得,但他还是想试试。

这一次,他也想像郗岑那样,知其不可而为之,虽千万人吾往矣。

他郑重地剖白道:“臣愿与圣人勠力同心, 使社稷危而复安, 日月幽而复明。”

“好,好, 好!”圣人连声叫好,转身回了御座。

日光穿过窗牖上的雕花,斜斜地照进宫室,打出了数道光影。

明灭变化之中,圣人高高举起了酒杯,示意谢瑾同饮。

圣旨很快就传到了郗府。

郗途早上从谢府回来后,便一直心神不安。

此时听闻天使到了东府,反倒有种“终于来了”的落地之感。

焚香接旨之后,郗途陪着郗声,送走了传旨的内监。

回到东府时,谢璨正站在郗归身边欲言又止。

郗途开口打破了凝滞:“阿回,你同我一道,随伯父去祠堂供奉圣旨。”

郗归轻声答应,抬步跟了上去,谢璨则先一步回了西府。

祠堂里青烟缭绕,郗归跪在蒲团上,于烟雾中看向台上一座又座的牌位。

这座祠堂是南渡后所建,所供奉的牌位起自东汉御史大夫郗虑,五世至郗归的祖父郗照,并排的还有战死在江北的、郗照的堂兄弟们。

再往下,是郗照战死在江北的子侄,以及郗归因北伐失败而早逝的父亲。

最后一排只有孤零零的一个牌位——是郗岑。

郗归在这袅袅青烟中湿了眼眶,这泪水不只是因为郗岑,更是因为,站在这里,她无比直观地感受到高平郗氏为抗胡做出了多么大的牺牲,也更加明白了郗岑的执念——若苟安江左,若不举兵北伐,若不收复二京,百年之后,郗氏子弟有何面目与先人相见?

同一间祠堂中,郗岑与郗归想到的是收复河山,而郗途想到的,却是振兴家族,光耀门楣,以免这支传自东汉末年的家族,在江左泯然于庶人之中。

离开祠堂后,郗途与郗归一道回到西府的书房。

落座之后,二人久久未言。

无论是北府后人的出现,还是谢瑾与郗归的婚事,都令郗途感到无比地震惊。

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先问起哪一件事。

倒是郗归先开口说道:“我会去京口。以后大家少见面,也就不会尴尬。”

郗途闭了闭眼,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滚滚的江流之中,江水滔滔,而他只是其中一颗微不足道的石子,只能眼睁睁看着波涛汹涌、大江东去,纵使是同胞兄妹,纵使是骨肉相连。

“我不是觉得尴尬。”郗途艰难地开口说道,“阿回,这样大的事,这样大的事——”

他想说,你为什么不与我商量?

可他也明白,自己与这个妹妹,并没有亲近到这样的地步。

无论怎样遮掩,都无法磨灭这个事实——她不信任他,他不值得她信任。

他们兄妹一场,却是这样的缘浅。

无可奈何了。

郗归没有说话,她同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
人人都有亲疏远近,冰冻三尺,非一日之寒。

二十年的疏远,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消除的。

更何况,他们彼此,都没有强烈的想要消除这个隔阂的欲望。

他们之间的疏远,就像一道永远都长不好的伤疤。

如果不去理会,便一直相安无事;倘若想要揭开,便牵扯太多,非得连皮带肉地扯出一段段往事才行。

倒不如一直这样,彼此相安无事,也会关心,也会挂念,只是不甚亲近罢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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