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章荔?”
可能是过了很久都没接到回复,也有可能是我的哽咽声在这寂静的夜太清晰。
丁隐又重复了一遍:“你还在吗?”
他应该是才睡醒,声音略微沙哑,在电话一头就像是火车轰隆隆地压过青绿色的雨天,那潮湿,冰凉的气息裹拥上全身。
可丁隐一开口,我的心瞬间就稳住了。
“我在。”我眨眨眼,一滴泪情不自禁地落下来。
我低声说:“丁隐,我在。”
“怎么了,章荔?”他声音很轻,“失眠还是做噩梦?”
这些年我经常做噩梦,从悬崖坠落,海浪冲卷上喜马拉雅山,在马里亚纳海沟无限下坠,无数无数个噩梦在意识中裹挟我。每一次我都会给丁隐打电话,即使我们关系很差,大多数都在吵架。可凌晨给丁隐打电话,他都会温声同我聊天。有一次隔着芝加哥十四个小时的时差,他陪我看完了部日本电影,我们很少交流,默契地陷入影片故事中的沉默。我只需要听到那方窸窸窣窣的电流声,就会安心一些。
梦境中的水流冷得浸骨,撞破玻璃缸的鱼类在游动,它们的眼珠冰冷,像某种骨质的石头,一直一直凝视着我。
这个梦让我窒息。
我不太想告诉丁隐关于这个梦。
我沉默了一会,又说道:“没什么。”
他可能察觉到了我的迟钝,只是又问道:“要看电影么?”
我没有拒绝。
他放了一部去年的电影,彻头彻尾的商业片。男主是尹落池,丁隐的对家(虽然粉丝从不这么觉得),一直存在竞争关系,但是他无论长相还是演技都不如丁隐,又加上我从中作梗,顶级资源基本都落不到他手上。他对丁隐恨得咬牙,去年红毯抢站位,被人嘲了几个月。我不太喜欢他,丁隐却能自在地看进去他的电影。
他对娱乐圈的人情世故都看得很淡。
我们之间没有再说话,只有通话中的电影人声,穿过互相的距离。我只能猜测丁隐在干什么,就像那些梦女文学。晚睡时,他床边都会配一杯红酒,裹着睡衣懒洋洋地窝在床榻,ipad微亮的光照着低度数的黑框眼镜,折射出白净的面孔,寡情又冷淡。
我看不到他,记不住他,只能靠猜测。
直到丁隐再次开口:“你困了?”
“有点。”我没认真看,找个理由搪塞,“这电影太无聊了,还好你没演。”
“要不要看其他的?”
“算了。你明天不是还有综艺么?”
丁隐又沉默了。
他低声说:“章荔,其实我可以不去的。”
我知道他不喜欢参加这类综艺,他嫌弃各类麻烦,嫌弃社交炒cp卖腐,可丁隐属于顶级流量,带来的利润数不胜数。我只想让他在这行业站到最高的位置,每次这类问题,我们之间都会引起争吵。他只需要做大明星就好了,为什么要在意那么多?
我又想起那个破碎的梦,就像很多年前他破碎的梦想。
我不想和他争吵,于是没再说话。
我们只是等待着这部电影继续放完。我知道丁隐想说什么,可他也不会同我再说,只能看到电影的人名一行行地溜过屏幕,夜晚的天空逐渐明亮起来,就像是越烧越亮的蜡烛。
丁隐参加的常驻是款慢综艺,艺人们聚在农园种花种草钓鱼挖笋,每天就做饭、聊天、唱歌跳舞,很无聊,没什么营养。并且除了粉丝,没人爱看这群不少高中都没上过的明星发表自己的认知见解。
这部综艺热度高的原因全在炒人设与cp,丁隐的人设就是与世无争的文艺青年,也不是说故意立的人设。只是他在综艺不爱说话,一向沉默寡言,编剧只能给他写个最贴合的剧本。
我没看过这个综艺,只是听他经纪人吐槽,节目组乱剪cp,把他搞得和谁都有一腿,导致丁隐有段时间拒绝拍摄。
我们因为这个吵过架。
一下飞机,丁隐的经纪人就来接我。圈内叫她u姐,在那一行很有话语权,大多数明星对她无不尊敬的,她带出过不少影帝影后,我花了大价钱才把她挖过来,不然丁隐这条路真没这么顺。
一到云南便是晴天,明明衣衫上还沾着融化的雪。我着实厌恶这种天气转换,却又不得不同她一路走下去,飞机场的玻璃印着窗外巨大的法桐树,树皮包裹着层层白漆。
这个机场在夏天的时候,我和丁隐吵过架。忘了什么原因,只记得玻璃窗倒影着簇拥的碧绿,艳光粼粼,像一池江水。
我气疯了,扇过他一巴掌。
还好机场没什么人,我们都在旋转楼梯之上,还没到最顶层,只是一层又一层地攀登。
他就这样低下头来吻我,那更像是报复般地撕咬。机场空调很低,浸着肌肤冰凉一片,就像现在云南的冬天,丁隐低低的喘息,带着一滴泪就这样砸在我的脸庞上。
我有些发神。
又是u姐叫醒我:“章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