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主修作曲,副修商业艺术管理,其实我真正的专长是钢琴与大提琴,但自从出了一场车祸被迫截掉二根手指,我就无法再弹奏了。我曾经想过放弃这条路,几番挣扎后我决定继续留在音乐世界,走一步算一步。
听很多人说,我们宿舍请了知名设计师操刀,虽然我不太理解室内设计的领域,但从踏进宿舍大楼那刻,我倒是理解这里作为顶尖学府的惊人财力。明亮挑高的交谊大厅摆放编织绒毯,头顶上的灯具採用音乐厅式的水晶吊灯,一旁还有无限畅饮的咖啡机和投币式贩卖机。
想当然,如此高级的宿舍有学生专属健身房和游泳池,也是合情合理的吧?若我拍照说这里是四星级饭店,恐怕也不会有人质疑。
穿堂两侧悬掛一幅又一幅杰出校友相片,「邓齐里、叶格利欧诺、札利诺娃……」我逐一念出上面的人名,每位都是家喻户晓的巨星。
宿舍舍监——陈姐,是位气质高雅的女性,她看着我的入学资料,惋惜的说:「曾经我也和你一样充满创造力,但世界就是如此不留情面,但既然你还在舞台上不愿下来,我想上天会给你出路的。」与她交谈时能听出她的中文带有外国口音。
舍监为我介绍穿堂上的名人照片,「穿堂上的校友们都曾住在这栋宿舍中,我很期待有朝一日能将你的相片掛上去,李同学。」
后来我听说陈姐从小在奥地利长大,主攻竖琴弹奏,还曾经担任五星级饭店的驻点演奏家,只可惜她的音乐之路并不顺遂,最后才在多方介绍下回到台湾退居幕后。在这所学校连宿舍舍监都是大艺术家,我不禁好奇打扫清洁工是不是也是前首席指挥家之类的身份。
「你住雀儿喜那房?我可没你这勇气。」上课第一天,坐在我隔壁的女孩大声对我说。
另个女同学凑过来,她身上的香水味我曾在百货专柜上闻过,女同学说:「你是雀儿喜这学期第三位室友了,祝福你有愉快的学院生活,新同学。」
她们嘻嘻笑笑的和我说了很多雀儿喜的八卦,多数都不好听。其中最刺耳的一句话是——
「你该庆幸你已经先断过手指了,newgirl。」
几天后,有救护车衝进学校载走满手鲜血的同学,听说他才刚被选为这季音乐剧的首席小提琴演奏,就莫名在储物间被发现手筋被割断,一旁掉落一把沾血的道具剑,彷彿在说是他自己不小心弄伤的,然而任何人都知道,这么严重的伤势不可能是道具剑所为。
我想这里就是这样的地方。
当每个人都是实力顶尖的佼佼者时,胜负往往在咫尺之间,只稍一个失误就会被替换掉,若不幸势均力敌,那就是看谁能在聚光灯下存活下来。
我并不想惹上麻烦。
因此当雀儿喜第一次向我搭话时,我逼自己吞下讚赏她演出的衝动,冷言冷语说:「我们最好是各过各的。」
雀儿喜并没有多说什么,她淡淡扫过我的手,我下意识将截肢过的手藏到背后,她的眼神很锐利,让我想起有次去动物园与母狮子对望的感觉,她不怒自威,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。
但奇异的是,比起其他同学露骨的恶意,如雀儿喜这样的人反倒好相处许多。
有次我不小心超过门禁时间未归,宿舍大门早已深锁,我当时望着二楼的房间想着爬窗进去的可能性,我看到雀儿喜的床头灯还亮着,几番挣扎后我硬着头皮朝窗户丢小石子,几秒后雀儿喜打开窗户拋出一个绳梯给我。
我又惊又喜的踩着绳梯轻松回到房间内。
「谢了,你怎么会有绳梯?」我以为这东西只会出现在电影里。
雀儿喜熟练的将绳梯捲起来藏进床底下,「因为这里有门禁。顺带一提,这玩意儿每房都有。」
刚到新学校的这段时间很难熬,我不认识任何人,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我是「新来的转学生」,那些打量的眼光如芒刺在背。我能感受到同学们轻藐的视线,他们可怜我的残缺却又因我不具威胁性而感到松口气。
有一天,我趁着空堂时间在校内四处走走认识环境,却撞见有两人谈话谈到一半起争执,看上去像母女,还在思索她们在吵什么时,母亲已经一巴掌打下去,响亮的巴掌声引来周围学生的侧目,那母亲情绪失控喊道:「——你以为我们借了多少钱才让你进这学校!担当独唱这要求很过份吗?怎么这点事都办不到!这下好了,所有钱都投资在你身上,连你爸爸住院我们都付不出钱,你这没用的东西!」
被打的女孩似乎是声乐系的。她母亲真不知轻重,居然打了声乐人的嘴巴,要是受伤落下病根怎么办
仅仅一瞬,我与那女孩对上视线了。
她怨毒的瞪着我,愤怒与不甘心溢于言表,彷彿我是害她落到如此下场的兇手。
我别开视线迅速离开,一刻也不敢多留,浑身冷汗直冒,那女孩看我的眼神很可怕,充斥着无处发洩的怨恨,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。
我因为太慌乱,又不熟悉学校环境,多绕了远路才终于走回宿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