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时日至中天,蓝艳艳的天衬着黑印印的影子,风大了,摇晃得像船舱里飘忽不定的煤油灯。两颗玉珠子从海底的盟誓里捞起来,浑身是水,照在近似发了霉的,黄阴阴的光下,成串地流下来。
可这青天白日下,何处见着了船舱,又何处见着了黑夜?
只是裴容宁的心罢了——
他看着她流眼泪,实在不好受:“还管这个惹是生非的东西做什么?方才太子对你那般,他就在外头干看着?一点骨气没有,难道这就是你看上的人!”
“他叫我赶到中殿去了,难道听得着?”裴玉照懊恼起来,“不成,我得回去找他。”
方才走出中殿的时候,有个黑压压的东西挡着了路,她气得头昏脑胀,随手就推开了。这时想来,恐怕那不是个死东西,而是沉见徴。
他留在那,再被李却碰见,不会出事吧?
厚沉沉的矮草丛被风吹得轻了,像淌了满地的血水,一阵急似一阵,猫爪子撕扯玻璃般刺在她耳边。明明是淡淡的草木味,却觉得血腥可怖。
喉咙里就有湿冷的东西要呕出来,她难以平复,却听见了沉见徴的声音从身后幽幽地传来:“主人,我在这呢。”
扭过身去,果真是他。
裴玉照惴惴不安,把他打谅了个遍,查验过不是妖怪假扮的,才放下心来。
也许是因为一线的生死叫人惶恐,也许是因为害怕失去一个亲近的人,她今日难得温柔,只是松了一口气:“好了,你在这就好了。”
裴容宁倒无话可说了,影子似的待在两个人身边,到奉义门,到马车上,一直一言不发。及至公主府,不仅不说话,还默默地与他们分开走。
——与裴玉照分开走。
裴玉照一日没吃正经东西,真的饿了,虽然望着裴容宁的心在隐隐作痛,却顾不得疑惑,见长青她们烤了酥油,忙轻车熟路地端了一杯煎茶来吃。小银勺停在杯沿上,叮咚一声响得好听,裴玉照心里好受多了。
偏偏她的奶妈许娘来了,关切地抚了抚她的肩膀:“哎呀,我们姑娘这是同哥哥闹性子了?真是三更半夜见太阳,兄妹两个还一前一后走了。”
“妈妈!”裴玉照一点不想听这话,嗔了一句,“我都饿成这样了,着急忙慌走过来,你也不管,尽关心无关紧要的事去。唉,可见不把瑟瑟放心上了。”
许娘唬着了:“姑娘又是一整日没吃东西?”
“没有呀。”裴玉照仰头无辜地看了她一眼,“吃了一碗冰酥酪。”
“我的天娘呦,一整日不吃东西,上来就吃冰疙瘩,这身子还要不要了。”许娘又急又吓,再不顾方才的事,立即张罗着要给她开小灶。
裴玉照就着又苦又涩的四物汤,吃了一碗热腾腾、滑嫩嫩的蛋羹。她饿太久,狠吃了一番,已经饱了,加上嘴里的药味挥之不去,到了晚些正经用膳的时候,一口也吃不下去。
她恹恹地夹了两筷子的河虾,吃得又细又慢。
裴盛见缝插针:“阿爷给你选的那门亲事怎么不好了?就闹得人人都知道你不高兴呀?”
裴玉照避而不答:“不是阿爷说的吗,食不言寝不语,瑟瑟还是不言不语好了。”
倒是长公主李清姝嗤笑了一声:“嘁,就你选的那人?不是我说呢,要是有朝一日老天无眼,让你做了月老,只怕是天底下的男男女女都要叫你冤死了。”
连同侍立一旁的丫鬟,一屋子的人全笑了,笑得裴盛不服气,
“这叫什么话,是你偏要挑崔家的儿郎。再说了,这不是二儿媳的族兄弟吗,你亲口夸赞的——难道一家的人儿,还能有天壤之别了?”
裴容定着急了:“诶,阿爷你这,别什么事都和我们泱泱扯上干系。这都五服开外了,算几门子族兄弟?再说了,就他那人,你也不打听打听,真把瑟瑟嫁给他了,只怕我第一天就得上他家去要人!”
李清姝白了裴盛一眼:“真是的,读书脑子,人情傻子。你快别费心,我早给瑟瑟挑好了。”
裴玉照停了筷子,怔怔地问:“娘给我挑的谁呀?”
这是一家人的饭席,身边的丫鬟又都是心腹,没什么说不得的。
比较这些有的没的,李清姝更想把儿女的私情彻底断绝了,直截了当地提了出来:“你们也都见过了,宁宁的堂兄弟,如今改姓了沉的那个。瑟瑟,你觉得如何呢?”
裴玉照完全没料到,眼睛都不敢乱瞥,心不在焉:“好呀,很好呀,他在我手底下做事,对我言听计从,百依百顺的。”
李清姝却含着笑注视过去:“宁宁呢,觉得这妹夫如何?”
从来对她的事最上心的就是裴容宁,没一个人觉得这话古怪。
只有裴容宁懂得阿娘的警告,敛眉平平道:“好是好,就是身世低了些。陛下还心想着瑟瑟嫁到天家去呢。这头连王妃也不肯做,转头嫁一个侍卫,未免……”
这话踩了裴盛的尾巴,他一向好脾气,不知为何突然发了作,厉声教